在中国准备“小升初”,一个最关键的因素是考试,虽然小升初已经明文规定禁止考试,但是还是或明或暗的进行考试。
在美国,则没有考试的因素。我不是说面临升学的孩子完全不考试。比如,麻省和大多数州一样,有州一级的统一考试,以检测教学效果。女儿从三年级就开始参加这种考试。但是,这是每年的例行公事,和升学无关,更不会因为升学增加若干考试项目。从我这个家长的眼睛观察,美国的学校更多考虑的是孩子如何适应升学所带来的环境变化的问题,并为之进行精心的准备。
美国的大学乃至高中,都有隆重的毕业典礼,大家穿袍戴帽,致辞欢呼,标记着人生的里程碑。“小升初”则没有这些。学校让家长们选择孩子从小到大几幅经典照片,让孩子写下自己的兴趣、志向、喜欢的课程、音乐、电影、以及美好回忆等等个人信息,然后编成纪念册印发。全毕业班的同学还聚集在大礼堂,通过幻灯片一起分享这些照片。所有这一切,是为了让每个孩子感到自己到目前为止的生活是多么“辉煌”、是多么让所有的人珍视。建立起这种生活的信心,孩子对未来环境的变化才更好适应。
美国的“小升初”对许多孩子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变化。一般美国的学区总是高中少,初中多些,小学最多。我们原来住的镇四万多人,在这方面非常典型:一个高中,一个初中,五个小学。这意味着小学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朋友泡在一起,关系亲密融洽。“小升初”时,几个小学的孩子都集中在一个初中,学校的规模一夜之间翻了几倍,相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来,更多的是陌生人。
另外,小学生受到的照顾比较多,不能独立行动,受到成人全天候的监护。到了初中高年级则“自由”了。五年级的孩子在小学里是“老大”,进入初中这一“大世界”中,一下子成为“老小”,心理压力很大。小学的孩子多喜欢“卖小”,以赢得家长和老师的注意;初中的孩子则要“充大”,以对付同伴的压力。另外,欺负人的问题在中学开始大量出现,恋爱也渐渐开始,学业越来越动真格儿的了??总之,对于有些孩子,压力是铺天盖地而来的。
我们在女儿“小升初”前一年搬家“择校”,到了农村一个不足六千人的小镇定居。因为地方小,全镇就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和高中组成的中学。也就是说,孩子“小升初”没有那种和几个小学的孩子汇合到大中学的“震撼”,不过是过了条马路,到对面更大的建筑里上学而已。
从小学的一年级到高中的十二年级,一个年级稳定在一百人左右,孩子们很容易彼此相识。即使如此,在五年级下半学期,学校还是为孩子进行环境转换的准备,最重要的是组织学生到中学参观,和中学的师生见面,并听取对中学的课程、课外活动等方方面面的介绍。
女儿告诉我,她在那里看到中学生乐队的排练,自己跃跃欲试。而她们一队吵吵嚷嚷的小学生还闯入一间正在进行西班牙语考试的教室,导致考试临时中断。经过这样的“到此一游”后,特别是和中学的大孩子接触以后,孩子们对新环境不再感到陌生,信心强了许多。
不仅如此,女儿在毕业前还接到老师分派的任务:向前来参观的幼儿园的孩子们介绍自己的小学。也就是说,在她自己进行环境转换的过程中,要帮助更小的孩子们适应他们的环境转换。这一下子增加了她的责任感,觉得自己长大了,觉得自己面临的转换将带来成长的喜悦。她一位同班同学特别迫不及待地希望赶快升入中学。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对人们总把我当个婴幼儿看待已经不耐烦了。”他渴望着到中学去当“大人”。
女儿在美国“小升初”的正式经验,大体就这么多,和顺次升级几乎无异。学校强调的是,把环境转换给孩子带来的心理焦虑降低到最低程度。在这平淡无奇的程序背后的教育哲学,和中国有着惊人的不同。中国的教育是以学校为中心,“小升初”要考试,要家长幕后运作,经过复杂的“择校”,最后才能安顿下来。在这种环境下,孩子被督促做各种努力以达到大人的要求,然后等着被大人选择,甚至会感到生活中有许多不可逾越的门槛,进而丧失了对自己生活的把握,容易变得被动,产生无助感。
美国的“小升初”,则是完全以孩子为中心,孩子们感到自己被关心、被鼓励、看得清未来生活道路上的路标,于是比较有信心,生活和学习态度比较主动。
女儿在这些过程中,总是变得越来越喜欢学校。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小升初”的择校战和考试,对孩子最大的心理伤害恐怕就是让他们感到自己的生活要听任他人安排。一旦有了这种感觉,孩子就可能丧失主动性和创造力。他们中许多人恐怕在十几年后甚至整个生命中,都无法走出“小升初”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