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无数心中没底
699公交车上,一个妈妈与小女孩儿并排坐着,妈妈胳膊上挂着巨人培训学校的布书包。小女孩在吃盒饭,妈妈拿着手中的奥数练习册提问:“有一个大桶装满了8升汽油,另外还有两个空桶,一个可装5升,一个可装3升……”
小女孩儿龙龙赶着去上的是北京海淀某中学的占坑班。每周六中午,妈妈都会带着龙龙从西城区一个初中的占坑班赶到海淀区另一个初中的占坑班。由于距离远、时间紧,每周六的午饭龙龙都是在公交车上吃的。
“占坑”的含义,一般人也许听不太懂,但对家里有小学生的父母来说,这个词语就像“上班”一样熟悉。因为“占个好坑”,意味着孩子能上个好中学,是他们最大工作以外最大的使命。
很多家长介绍,这些占坑班大多由培训机构举办,但却与对应的名校有着某种关联。它们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招生,期间经过数次考试选拔,毕业最后一年,名次最靠前的一批学生,将有可能被相应中学录取。
这就意味着,即使一个孩子在某个占坑班培训了4年,最后升入该学校的几率依然十分有限。另外,根据“坑”校的不同档次,又有“金坑”、“银坑”、“粪坑”之说。所以,大多数家长给孩子都是同时报几个学校的培训班,但不一定都去上课,只是为了参加考试保留可能入校的名额,但学费必须照付。
“坑”班的培训费从几百元到几千元的都有。比如,龙龙是从三年级开始上占坑班的,龙龙的妈妈李女士一连报了两个,其中西城一所区重点的收费是每学期1500元,另一所海淀的名校则更贵些,要3000多元。如此算来,光是“占坑”的费用,一年就要1万多元。
即使龙龙已经“蹲”了两个“坑”,但李女士依旧不放心:“虽说孩子一直这么上着,但六年级时会有个考试,有90%%的孩子会被筛下来。占坑班是强制性培训,班上的老师讲得并不好,也不系统。要想在占坑班里留下来的话,就必须得在外面再学。”因此除了每周六的两个占坑班,龙龙还参加了巨人奥数、杰瑞英语等3个辅导班。“很多孩子都是占着坑,在外面再单学一套。”
李女士从事的是物业管理工作,爱人是自由职业,家庭年收入税后大概12万元左右。李女士告诉笔者,孩子上的各种辅导班几年来一共花了多少钱,自己还真没算过。但龙龙的教育开支在家里的消费绝对占大头,差不多一半。“从她上学以后,家里基本就没攒下过钱。”
除了金钱上的开销,时间的投入对李女士影响也很大。“现在的培训班火得根本报不上,我们都是在网上排队甚至抢报的。有时候我提前选好报哪个老师、哪个班次,然后就得提前几天一直在网上盯着,不断刷新不断秒杀……上班时间我都得守着电脑。”
龙龙每周六上午一个辅导班、下午一个辅导班,每个班大概3个小时。李女士全天就在外面等着。“所有的时间都给她了。我考注册会计准备了一年,后来没时间就不考了,得陪着她啊……”
龙龙妈妈的境遇,是目前成千上万北京小学生父母的缩影。在目前教育资源严重不均衡的状况下,孩子的小升初,成了父母们的“哥德巴赫猜想”。
家长们普遍反映,这“坑”那“坑”的挤压下,一个小学生靠现行政策电脑派位能够进入好学校的概率微乎其微。只要是不想放任自流的家长,谁也不敢老老实实等着派位,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但即使他们花钱、费精力占了坑、上了班,升学的时候仍然难有保证。
升学压力打劫学生家庭
虽然现在龙龙占着两个“坑”,同时也在外面考着证。但令李女士头疼的是,学了这么多班儿、考了那么多证,也不知小升初时哪个有用、哪个没用。
比如剑桥少儿英语,龙龙从预备级AB到一级再到二级,两年内学费、买书、考试报名一共花了1万多元。好不容易考过了剑桥二级,李女士又听同事说,现在小升初考试不认剑桥证书了,大家都改学三一口语了。“不算白花的钱,还有接送孩子的时间精力呢?还有孩子耽误的学习时间呢?那些证书,要求变来变去的,离小学毕业还有两年呢,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化?我现在特别迷茫,觉得应付不过来了……”
儿子刚刚升入北京市海淀区一所重点高中的张女士算了笔账:“从小学到初中毕业,不算择校费,光是各种校外辅导就为儿子花了至少15万元。国家实行义务教育,学校里交的钱,还不如校外的零头多,我就不给你算了。”
张女士为了照顾儿子球球,在他上幼儿园时就做了全职太太。那时还是10年前,社会上流行一种蒙台梭利快乐英语教学法,光是书加磁带一套教材就要4000多元。在教育公司专门召开的教材推广会上,看到家庭条件还不如自己的家长们纷纷掏了腰包,刚刚辞职准备好好培养儿子的张女士拉着儿子也抱走了一套。“现在回忆起来,那就是一场家长忽悠大会啊,我就从这场大会开始卷入了教育保卫战中……”张女士说。
除了英语的早期教育,为了让球球既有阳刚气又多才多艺,张女士安排他从学前班开始踢球,踢一年3800元。再加上古筝、电子琴、围棋等其他兴趣学习,一年就要花八九千元。
到了小学三年级,球球开始面临升学压力,为了与同龄孩子竞争,奥数和英语是不得不学的。张女士真正体会到了“教育经济战”的残酷:“培训机构的学费是翻跟头涨的,三年级一期400多元,后来变成500多元;然后四年级就开始有700元的,有800元的;到了五年级开始进尖子班,一期就要2700元,一年至少学春秋两期,寒暑假还要再加课。一个小学下来,花5万元,玩儿似的。”
6年的“攻坚战”打下来,虽然挥金不少,但也算成果颇丰。球球小升初面试时,买咖啡礼盒送的那种大红书包装了满满一包证书。曾经做过外企人力资源经理的张女士也发挥了老本行的优势,专门做了由球球的个人介绍以及各种证书和成绩单复印件构成的简历,足足有一公分厚。“这份东西我做的比以前自己当HR招聘的北大毕业生的简历都精致。”
然而,令张女士难以预料的是,在几场名校的升学面试中,像清华附中、101等学校对球球的大红书包看都不看。3年来每周六日奔波于校外辅导班、竞赛点,用金钱和时间堆出来的大红书包,寄托了张女士和球球的多少期望,现在看来竟如同废纸一堆……
好在几年的培养下来,球球的学习成绩确实不错,最终通过家培训机构学校的一次平台考试考上了海淀区一所还不错的中学。经历了小升初的一场险仗,张女士在校外辅导班的选择和安排上更加用心了。
初中以后,张女士决定改变“辅导班战术”,转而采取“一对一政策”。龙文学校的一对一课程是每课时160元~200元,一周至少上4课时。除了报名物理等常规课程外,张女士还在与家长的交流中,学会了“攒小班”——几个孩子一起参加某中学数学名师的私人辅导班,目的是取得全国性竞赛名次以赢取高中名校的青睐。
张女士告诉笔者:“我生孩子比较晚,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属于生活无忧那一类,所以我并不限制教育上的开支,但我一定要求付出与回报成比例,钱不能花得没有作用。以前的很多教材给孩子买了就半途而废学不下去,很多辅导班跟着学下来,最后拿着一纸证书也无大用。但后来,我会经常上相关论坛上和家长交流信息,考察形势,有时候我还成了大家咨询的对象。因为我知道不仅要准备,还得准备得对。”
从最初被各种教材推广会上被忽悠的小兵,到后来信息丰富、谋定而动的军师,在这场“教育保卫战”中,张女士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在招商银行一项教育理财服务计划中,其将孩子从出生到硕士毕业的花费总览归为经济型、富裕型、精英型三档。张女士在球球小学及初中阶段至少15万元的花费,在总览表格中只能算接近中档富裕型。精英型的总花费则至少在50万元以上。
如果说这些被归在富裕型和精英型花费人群的家长对教育消费的开支并不敏感的话,那么更多“经济型”的年轻家长则更为狼狈地在战壕里摸爬滚打着。
全球经济寒冬 中国教育培训市场一片暖意 课外培训行业成资本市场富矿
北京时间10月20日晚,查字典教育登陆纽交所。这家位于北京的中小学课外培训机构,交易首日股价以高于发行价40%的14美元跳空高开,最终报收15美元,首日涨幅达50%。这也是继新东方、安博等大型教育集团后,又一个在纽交所上市的中国教辅机构。经济向下,教育向上,在全球经济的“寒冬中”,中国的教育培训市场却一片暖意。
事实上,在过去若干年间,中国的教育培训市场一直被投资机构所青睐:2004年新东方教育集团获得老虎基金5000万美元的风投资金,2006年登陆纽交所,成为国内教育行业第一家在纽交所上市的企业。新东方的裂变就如同点燃了爆竹的引线,自此国内教育培训市场的“喜报”噼里啪啦接踵而来。2007年9月启明创投和SIG携2000万美元投资巨人教育集团;同年同月美国凯雷投资集团宣布2000万美元入股新世界教育集团;同年10月,鼎晖创投首轮融资2000万美元入驻学大教育;2009年8月,老虎基金携韩国KTB投资集团再次涉水,向查字典投资4000万美元……
教育培训业是座“富矿”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但问题是这座“富矿”到底有多富?那些不同角色的采矿人,投资者、经营者又从中开采到了什么?
下金蛋的课外辅导市场
据不完全统计,仅2008、2009年两年间,就有不少于5亿美元的风险投资流向教育培训行业。5年前,老虎基金投入5000万元换取了新东方18.93%的股份;5年后再次投资查字典,占股17.5%。两大教育集团上市后,截至10月23日,新东方和查字典的股价分别为98.61美元和16.50美元,老虎基金作为投资人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教育培训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资本聚合力,是因为它的抗风险能力比较强,培训的许多细分领域具有‘反周期’特点,尤其是在诸如中小学教辅市场,培训机构提供的服务几乎已经成为必需品,自然成为了投资机构的追捧对象。”一位全球著名投资机构的基金经理说。
另外,从市场规模本身来说,世界银行公布的报告显示,中国从小学到大学的学生人数占世界的17%,但教育市场却只占2%,因而在未来10年内,中国将成为全球增长潜力最庞大的教育与职业培训市场。
德勤2009年第四季度发布的《教育培训行业报告》表明,去年我国教育培训市场总值约6800亿元,预计到2010年,正规市场规模将达9600亿元。其中由于中小学教育资源的争夺激烈,需求趋于刚性,中小学课外辅导市场已成为最受投资者关注的金蛋。
在北京重要的交通枢纽公主坟一带,原本为方便乘客寻路使用的地铁站出口指路标识牌,已经被培训学校的名字占据了半壁江山,学大教育、ABC外语培训学校、新东方公主坟校区……
从简易作坊到上市公司
“其实国内的课外教辅一直不难做,上世纪90年代后期,各种培训班就已经满天飞,在地上竖一个牌子就能招生。我就在北京西城区教育局边上立了个牌子,然后让传达室的老太太帮我报名,报一个孩子给她10块钱。教材成本大概每本10元,北青报上登一次广告300元,然后在附近的学校租间教室,用一次才25元,这样班就办起来了。”
魏先生曾经在1996年~1999年办过3年少儿剑桥英语班,同时也在新东方等其他培训学校教课:“当时我记得早上7点开始骑车去新东方教课,晚上再回到西城外国语学院给我自己的班教课,一天就能挣1200元人民币,相当于我爸一个月的工资。”
由于是单兵作战,自己办班自己教,魏先生做了3年的教辅学校挣了大概30万元,用他自己的话说,“算是很一般”。随后他留学德国,目前任职加拿大一所公立大学的研究中心主任。但他每次回国,看到曾经的“战友”,或者新加入的同行时,仍然禁不住感慨:“这几年他们的规模做得相当大,我现在的经济实力已远远不能与他们相比。”
短短十几年,国内中小学教育培训的状况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校舍从中小学或民办学校的闲置教室,转到名校周边以及繁华商圈的高档写字楼;教师从大中小学老师或兼职大学生,到现在经过一轮轮训练筛选的专职辅导老师;管理从小规模式的简易作坊到如今的教育集团、上市公司……
甚至连机构负责人的思想都发生了转变。除了挣钱外,“当上教育行业的领头羊,不断推动中国教育的发展,甚至挤上世界舞台成为代表中国的领军企业”变成了许多教育集团老总的心头愿景。
海淀区是北京的文化教育大区,据北京市海淀区民办教育行业管理协会统计,截至2008年年底,全区共有民办教育机构近600家,其中大多为非学历教育的培训机构。2006年~2008年近3年内,这些培训机构的房租达到4个多亿,教学设施投入约5600万元,全区各培训机构共为教职员工发放酬金12.64多亿元,广告费付出6511万元,纳税1.23多亿元。
25%的利润率算不算暴利
在一些网友的评选中,课外的教辅机构被认为是暴利行业,动辄上万元的学费早已不鲜。究竟教辅行业算不算得上是暴利呢?
“学大教育”成立于2001年,9年前还是一个提供家教服务的网站,从2004年起采用“1对1个性化辅导”模式,开始了真正的教育服务。现今,学大已经在全国27个省,44个城市建立了157个学习中心,共有员工近1.3万人,其中老师占8000多人。
“做教育其实蛮辛苦的,没有什么暴利,能维持就不错了。”据学大教育集团总裁金鑫介绍,打造一个个性化的学习中心的成本大概在200万元左右,建成后师资供给、每年的场地管理维持都需不小的费用。
虽然开销不小,但由于业务主要是针对高端家教市场的1对1辅导,一节课就要200元左右,每个学生至少每周上4课时,因此公司的现金流是较为充裕的。在2007年引入风投以前,公司就在北京、广州、天津等城市建立了30多个学习中心。2007年获鼎晖创投2000万美元入资后更是飞速扩张,2008年学大的营业收入已达3亿元人民币。
“据一些报告称,中国校外辅导市场的规模一年大概1000个亿,这样看的话,学大只占了1%。”金鑫告诉笔者,“做教育要想赚暴利是比较难的,25%是这个行业比较合理的利润率。”
金鑫没有透露自己公司的利润,只是说,一些著名教育机构的利润确实已经达到25%。
行业平均20%~25%的利润率究竟算不算暴利?“老罗英语培训”的创建人罗永浩对此毫不避讳,“培训业资金门槛较低,50万元也能做,2000万元也能做,资金也容易回笼,利润率是比较可观的。”
老罗告诉笔者,他的公司是2008年9月正式开业的,连老师带员工一共近30人,成立两年已经接近收支平衡。在培训业内,“老罗英语培训”的教师课酬最高,托福教师的单次课酬能达1800元。同时,学校还推出“一元钱试听八次”、住宿班与走读班同样价格等项目。
“我希望自己能既坚持理想主义,又赚钱,这个行业不是没有技术门槛的,它的技术门槛就是教学质量。只有课程有质量,才能真正留住学生。”老罗对公司的发展很有信心:“我们想赚到钱非常容易,把教师薪酬砍个百分之三四十,马上就能盈利。但我们现在对钱没什么迫切需要,也不急着扩张,只要求保证高质量。我只要按着现在的标准做,招生数量每半年翻一番,顶多还有一年,就应该能完全打平甚至盈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