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民校小升初拟取消笔试 民校、公校、培训机构、家长各自摩拳 有可能——
民校不“考”了 小升初咋办?(下)
广州市拟取消“小升初”民校笔试的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让很多本来目标明确、正在埋头奋斗的家长和孩子有些迷失方向。
广州有420多所初中，其中公办初中270多所，民办初中150所，从招生数量来看，取消民办初中入学考试对“小升初”大局影响不大，可是从已经结束的2013年中考成绩单来看，前十名的学校中七所是民校，这就意味着广州最优质的初中学位大部分掌握在这些民校手中。这些民校如何招生，直接决定了你的孩子是不是能享受最优质的教育资源。
浙江经验在前，广州取消小升初民校招生笔试以后怎么办?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民校显得不知所措，公校有些暗自欢喜，培训机构以不变应万变，而不同层次的家长开始打起了不同的算盘，谁都希望自己成为这场改革的赢家。文、图/本报记者胡亚平
“条子如雪片般飞来，竞赛证书订成厚厚的一本书，培训机构明考变暗考……”广州一家民校校长在获悉明年广州拟取消小升初民校录取笔试后这样向记者描述明年录取可能出现的情况，“乱是必然的，因为你没有标准和指引，现在已经够乱的了，明年只会更乱。”
民校
民校录取联考其实很合理
12所大联盟民校负责人之间已经取得了一定的默契和共识，他们会将相关意见汇总成建议书上交广州市教育局。
10月16日下午，广州市教育局突然召集部分民校负责人开会，就民校取消“小升初”考试征求意见。消息见报后，犹如重磅炸弹在各学校、家长群里炸了锅。很多家长对于取消“小升初”民校笔试至今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考试怎么录取?”“这么大的事情，影响这么多人，不可能说取消就取消吧!”
只有少数教育系统内部的人士知道，这次取消考试估计是要动真格了。
10月21日，广东省政府教育督学李伟成在媒体发表评论称，“今年初，笔者被教育部点名召进京，在副部长主持的小型研讨会上，历陈‘小升初’招考的弊端，指出民校招生考试既无理更违法，应予遏制。”熟悉内情的教育人士知道，这次取消“小升初”民校招生笔试并不是广州一家的事，实际上是一场从上至下解决教育公平性问题的一个举措而已，浙江今年已经全面实行，北京、上海、湖南等地也在跟进。
“我们开始以为是征求是否取消笔试的意见，但是通过会议得到的信息是不用再讨论要不要取消的问题，而是征集我们取消后怎么做的意见!”一名10月16日参加征求意见会的民校负责人说：“在取消与否的问题上争议的空间已经不大了，取消笔试势在必行，现在的问题是取消笔试后如何录取?”
由广州12所民校负责人自发组成的考察团从浙江回来后，释放的第一个信息就是招生周期肯定要拉长。
以今年为例，大小联盟同时在6月29日考试，“从命题、监考、评分、录取到缴费，完成所有环节一个星期就能搞定。”一所大联盟民校负责人告诉记者，“如果取消笔试，选择面谈或者面试，以去年4000多人报名来看，我每个学生面谈30分钟，就需要2000个工作时才能全部谈完，也就是不吃不睡要面试差不多三个月，所以录取周期变长是肯定的。”
海珠区一家知名民校一直是自主招生，今年花了一周就完成了招生工作，这所学校的负责人现在最苦恼的就是明年的招生问题，“我今年报名的学生有2800人，最后录取350人，如果不考试改成面谈，最起码要安排20个老师专职搞这个事情，少则两个月，多则3个月，民办学校的老师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周一到周五要上课，只能周末来招生，肯定是几个月没法休息，老师怎么受得了，肯定要影响平时的教学。”
华师附中前任校长吴颖民认为有些措施肯定要开倒车，比如打散大联盟考试，如果不笔试，大家分散招生，“岂不是又要回到2005年前，大家分散招生、家长东奔西跑的老路上来了?”
一间民校负责人坦言，取消笔试看似是为学生减轻负担，但是如果中考不改、高考不改，谁敢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现在的民校录取联考不管从学生的投入成本还是学校的招生成本来看，都是最经济、最具可操作性的录取办法。“这样突然的调整政策，实际上受累的还是家长和孩子，过去只要准备一次考试，现在又要开始全城奔波。”
实际上，从浙江考察回来后，12所大联盟民校负责人之间也已经取得了一定的默契和共识，他们也会将相关意见汇总成建议书上交广州市教育局，“如果最终真的要取消笔试，我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明年小升初录取肯定是一片‘混战’，我们估计也会学习浙江那样设置四五个环节，通过面谈来决定如何录取学生，但是广州的生源数量几乎是杭州的5倍以上，所以招生周期必将拉得很长，估计招生报名工作要从3月开始直到6月才能最终确定，这也意味着家长的心要悬3个月。当然，具体学校的做法可能还会有差异。”
而大多数自主招生的民办学校现在多半持静观其变的态度，“主管部门只说要取消，怎么取消?取消以后怎么办?完全没有指引，那我就只能等!等到明年春节过后，看主管部门的招生方案怎么定，看别的公校怎么招生，看其他民校怎么招生，再见招拆招吧!”一家海珠区的民办初中校长无奈地摇摇头。
家长
买房找关系培养全能娃
越秀区一家省一级小学的老师直言：真的取消小升初笔试，孩子只会更加累。家长也会更辛苦。
10月23日，广州市教育局宣布，明年开始广州市外国语学校取消笔试，如此高效率的出台政策，一方面是要给明年备考的学生和家长留出准备的时间和空间，另一方面，由于外国语学校本身是公办学校，因此在取消考试方面没有法规争议，阻力较小。每一年，作为公校的外国语学校率先录取一直给民校造成巨大压力，成为各区公办学校争夺生源的主要力量，由于费用较低，也确实吸引了很多优质的生源。
广州市外国语学校取消笔试后，按目前广州外国语学校初步拟定的方案来看，将先由学生在网上报名、递交申请材料，这些材料包括过去五年多的综合素质评定、文化科目的测试成绩、是否三好学生、参加各项赛事的情况等，对于符合一定条件的学生，给予参加面谈。面谈主要观察学生的应变能力、口语水平，最后按1：1.5的比例摇珠。以此来看，参加杯赛成绩和小学等级又变得重要起来，这也导致近日热门学位房价格“三级跳”，一套东山口附近80平方米的铁一小学位房，从两周前的210万元一跃变成270万元，一下子涨了60万元。
而最令优质民校担心的依然是“条子生”，“过去有一条分数线在这里，你考得太差那些我总能推掉一些，以后估计会更加肆无忌惮!”一名民校校长坦言，“学位房、赞助费、领导条子、竞赛证书、各种特长，要么你是个全能家长，有钱买学位房，有人脉有关系;要么你就培养个全能牛娃，竞赛拔尖，琴棋书画样样过硬，否则明年你就可能面临一个哪间学校都没把握，只能坐等派位。”
广州一家民校最近请了一名北京海淀区的教研员来广州专门谈教育改革的经验，这名教研员私下透露，虽然自己谈教改经验头头是道，但是作为一名家长，真是苦不堪言。北京近年来也取消了小升初录取考试，而这位教研员的女儿今年为了报读北京一家优质初中，准备了各种证书67张，订成了厚厚的一本书，然而这67张证书最后还仅是换来了一个考试的机会，最后，孩子还是得通过培训机构和学校联合暗地安排的考试获取入学资格。
“参加华赛、小英赛拿奖哪有那么容易呀!如果以后学校要看证书来录取小学生，直接的结果就像我们国家大学生写论文一样，出现大量花钱就能参加、甚至买奖的比赛忽悠家长，最后掏的还是家长的腰包!”越秀区一家省一级小学的老师直言，真的取消小升初笔试，孩子只会更加累。
但是依然有家长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就读于八一实验小学的胡先生这几天忙着帮孩子到处找华赛资料，胡先生的儿子刚刚就读4年级，每周六都会去附近一家机构参加奥数补习班，“原本只是打算让他学着玩一下，如果小升初取消考试变成看竞赛证书，我们肯定要努力一下，起码能有块敲门砖。”
实际上在广州最青睐联考的主要是两类学生，“无证无奖”或“少证少奖”的次优等生和来自普通小学的优等生，由于在公办学校派位方面没有优势和把握，他们多数会放弃免试、免费、就近的公办初中，选择应试、收费要住宿的民办初中。对于他们而言，参加民校考试是一次“翻牌”的机会。一名家长透露，孩子去年小升初，班上44人，其中有13人考上民办，1人上省实，其他有部分公校择校生，加上直选生和推荐生，最后真正通过二次派位取得初中学位的只有10人。
面对参差不齐的初中教育资源，大部分家长都不会坐以待毙。“我儿子最初进来的时候排320名，一个月以后再考就排到了120名，最近考试排到了60多名!”花了六位数把孩子送进育才实验学校的陈先生认为钱花得非常值得。“孩子根本还没定性，所以你必须要给他提供机会，推一把说不定就上去了!”
“孩子成绩还可以的情况下，如果选择随便派位去一所三四流的学校，估计到中考的时候就彻底拉开距离了!大家担心的就是这个。”培训机构副校长蔡娟娟直言。
培训机构
空间更大春天来了?
“如果学校不能办笔试，肯定只能通过我们来办笔试，这里面的业务空间很大，北京现在几乎所有的好学校都是这么操作的。”广州一家培训机构的副校长蔡娟娟直言。
“取消考试，培训机构和某些学校背地里是不是又有了新的寻租空间?” 近日，有家长通过网络反映，海珠区两所初中就联合某机构举办“×讯理想杯”比赛，号称参加11月7日的一次考试后，成绩列前50名的学生报读这一培训机构的辅导班后可以免费推荐海珠区的省一级中学，光报名费就要100元。而某些家长咨询过后才知道，不报培训班就不能获得推荐。
“已经有培训机构打电话给我，希望跟我合作举行招生模拟考!”宣布小升初拟取消笔试后，海珠区一家知名民校的校长，接到了不少培训机构类似的咨询电话，“如果是过去我肯定一口拒绝，我不信这些机构的，但是我现在不得不说，先等过了春节再说。如果确实要取消笔试，我有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搞好面试，我只能走这条路!”实际上，这几年由于民办学生可以公开考试招生，公办学校为了揽好生源和某些培训机构合作办点坑考试在业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事实上，广州确实出现过一些签订承诺书确保入学的“占坑班”，通常这样的培训班价格高额，可以去到每年4万元。
“取消考试!那怎么备考?”家长杜燕(化名)听到“小升初”取消笔试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不考试，孩子怎么入学?早在今年暑假开始的时候，杜燕就为正在天河长湴小学六年级就读的孩子选定了省实天河附属中学作为奋斗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选了一家培训机构补习语数英三科，花费近万多元，突然听说可能会取消“笔试”，杜燕一下子有点慌了。
杜燕慌张是有理由的，儿子所在的长湴小学只有一所质量一般的中学，年年中考成绩都差强人意，附近的省实天河附属中学年年都能排到中考前十，所以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激励儿子好好学习，考入省实天河附属中学。杜燕为了确保孩子能考上，专门加入了一个家长群，并在大家的推荐下为孩子报好了补习班，经过入班前的摸底考试，培训机构的老师给她交底：“基础不错，只要坚持补课，考上省实天河没问题。”这让杜燕放心很多，但是现在一句不考了，杜燕的心又提起来了!
由于目前是否取消笔试还不明确，还有一些培训机构依然按正常节奏在备战2014年“小升初”，蔡娟娟所在的培训学校目前就招收了40多名六年级应届生，主要是准备明年参加“小升初”考试的。“学生和家长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读。但是钱已经交了，在没有进一步消息之前，我们还是按正常节奏上课。不管是否笔试，民校最终还是要选拔的，只要有选拔，就肯定有培训的空间!”蔡娟娟一点都不担心取消笔试会影响培训机构的发展。
“如果学校不能办笔试，肯定只能通过我们来办笔试，这里面的业务空间很大，北京现在几乎所有的好学校都是这么操作的。”蔡娟娟直言，以后小升初这块培训市场的蛋糕可能会越做越大。“现在小升初联考的培训份额大约占我们业务量的一半以上，比其他所有年级培训补习的总和还要多，尤其是六年级学生的培训，几乎是培训机构的主要业务项目。”蔡娟娟分析，虽然取消笔试，民校择优的宗旨并不会改变，可能选择的录取方式无非是各种竞赛、在校成绩和机构摸底考，随便哪一种都可以开辟一个更大的市场，毕竟原来有联考，大家搞定这一个就可以了，现在没有统一标准，你可能三个都要参加，最后才能保证你去到想去的初中。
此外，由于各校的特长生招生仍会保留，因此以后特长学习只会有增无减，“那些认为取消笔试就能减轻学生负担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干了一辈子教育的吴颖民非常担心取消“小升初”民办考试后，每年将近三分之一的民校择校生将何去何从，“在义务教育阶段教育资源发展不均衡的现状下，我们应该尊重这些孩子和家长通过择校让自己获得优质教育资源的愿望，让他们有选择权。如果取消考试，直接的变化就是不确定因素增加，学生只会更加奔波，还会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滋生出很多我们现在还始料不及的问题。”
希望受伤的
不是孩子
广州市教育部门此次提出拟取消“小升初”民校录取考试的初衷除了减轻小学生的学业负担，实际上也是近年来公办、民办学校愈演愈烈的“掐尖战”的直接结果，希望通过推行免试政策进一步推进教育公平原则，然而不管是公办初中还是民办初中对于这个问题都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中考700分以上的50%能上重点大学，730分以上的70%能上重点大学，700分以下的只有10%能上重点大学，生源对于民办学校来说就是生死存亡，我们不可能放弃优质生源。如果没有优质生源，每年招生家长就是看着你的中考排名来报名的，你不让我择优就是要我关门!”海珠区一家民校校长这几年都在关注公办、民办之间的生源大战。
今年五一假期刚结束，广州一家知名民校就已经完成了招生工作，“既然公办学校过完年就开始招生，民办的也不能坐以待毙。”这间民校负责人曾多次向主管部门反映公办学校“偷跑”行为，始终未能奏效之后，干脆自己也开始“偷跑”。公办、民办学校在掐尖问题上的矛盾已经不再是暗下使劲而是公开叫板。
就数据来看，今年，广州初中毕业生达11.4万人，而广州省一级示范高中提供的优质学位为1.74万个，录取比例将近10:1，而25所民办初中的毕业生虽然只有4500名左右，但95%以上能获得优质高中学位，以最好的民校育才实验学校来看，毕业生进入示范高中几乎是百分百，其中90%以上能够进入前六名的高中，而这些优质高中80%以上的学生能够上“一本”线，从同一届学生在2010年考入高中和2013年考入大学的排位来看，恰是那些当年中考分数线最高的学校在高考中表现优异，而优质民校生源多数流入这些优质高中，这也是民办名校招生惹人“眼红”的主要原因。
而各区为了提高本区公办初中的教学质量，必须想方设法留住优质生源，除了点招、占坑，甚至有学校在没有校舍的情况下连续招生两年，就是为了留住最优生源。
但是不管是民办学校还是公办学校，对于目前取消笔试录取能否解决掐尖问题都表示怀疑，越秀区的一间公办初中由于对口的小学普遍质量不错，每年通过派位或是点招也能获得一些优质生源，“毕竟有很多优秀的孩子是不愿意去参加这些自主招生考试的，只要派位的学校还可以，哪个家庭愿意折腾，你现在不让民办学校考试，这些平时很不错的尖子生，或是我们原来还可以留住的一些竞赛尖子生可能都会去这些顶尖民校试一试，反正不用考，面谈一下也无所谓，可能这些好生源就要流走啦!”学校负责人坦言，不考试对公办初中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条子生，其实面试也不错，肯定招得生源不会差，就算不委托机构考试，我顶多自己费点事，但是条子生怎么办!我们这些民办学校资历浅、底子薄，不能跟浙江的那些教育前辈比，他们顶得住，我们真的顶不住，明年不让考试，估计有点路子的条子生都会往最好的民校挤，我们能拒绝谁?”越秀区一间民校负责人坦言，政府不尽快出台细则，明确招生办法，明年招生只会是一场“混战”，只不过是从过去的“明打”变成“暗战”而已。
一场越治越乱的“小升初”录取改革估计明年会迎来高潮“演出”，谁会得益至今仍不好说，“希望受伤的不是家长和孩子。”一位教育界人士叹道。
记者手记
民心工程 如何得民心
广州拟取消“小升初”笔试本是教育改革的一项民心工程，旨在减少小学生学业负担，促进素质教育，但为何政策未出，只是征集意见就遭来各界“吐槽”之声，不但民校不满意、家长不满意，连公校也未必满意。民心工程为何难得民心?
在采访中，记者接触到的不少民校办学者都在为目前公办、民办各出奇招抢生源头疼，从政府发展教育的角度来说，公办教育体现公平，民办教育追求优质本来没有冲突点，政府做好裁判员，公办、民办各守其责，共同促进广州教育发展岂不是皆大欢喜。然而实情却是，公办民办纠缠不清，民办不满公办违规招生，公办不满民办掐尖抢闸，有民办校长甚至实名向广州市教育局举报广州几所重点高中私办初中，以民办学校的名义招生，然后放在公办学校里上课，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天河甚至有中学至今没有校舍也办学两年多，寄居在别的学校里，师资也是各处抽调，就是为了提早几年抢些好生源。
然而令老百姓不满意的是，民办学位掐尖，好公办学位也要掐尖，就近入读变成空话，如果进不了重点班、火箭班、实验班，孩子可能就会进“甩手班”，显然这也不是素质教育的初衷。这才会有这么多的家长孩子每年为了“小升初”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六年级孩子三门以上培训课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一个星期只有周日下午两个小时不用补习上课，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让人心疼。
作为教育主管部门，并不仅仅是为尖子生服务，是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够获得适宜的教育，健康成长。
上篇：广州取经浙江“小升初”：经验看上去很美